对面的高楼上居然端坐着一个老人。
老式房子的楼顶是没有扶梯的,所以老人独自高高地坐在那看去就是非常危险而且怪异的一件事。
入秋后的清晨,天色昏暗,漫空飞着淡淡的雨屑。这样的一个老人枯枯地坐在冷风里,手边搁着一根拐杖,脚边趴着一只瘦瘦的小狗,别是一番萧瑟的意味。我在办公室里定定地看了他半天,然后就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悄悄从眼里掉下来。
他坐了那么久,他一直面无表情。是的,我不能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老了的人,经常会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与行为。他的孩子们去哪了?会知道他坐在那么高的楼顶上吗?
不知从何时起,这岁月,已经让我的心跟随着容颜一点点苍老下去,以至于看到什么就会蓦地一恸,感伤随之席卷而来。
有人说,老去的人一天天与孩子相似,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疼爱。其实,小小的孩子对于大人给予他的疼爱向来是无动于衷的,爱泛滥了便没了感觉,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。可老人不同,他们指望的,不过是细枝末节的稍许温暖。渴望是那么寒酸,却往往轻易不可得。
这些年,他们在我的眼前一点一点地老去,对于时光,我十分无奈。我知道自己单薄的双手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什么。时光啊,它让我如此地忧伤,也让我如此地珍惜。我开始留恋在他们身边的日子,我的心日渐一日地敏感,是的,世上再没有人能够如他们一般对我,纯粹而无私的给予。
我从不肯远行,我把自己停留在他们视线所及的地方,岁月流转,他们已成了我深深牵挂的另一双孩子。
她总是在我们面前责备他。怪他不讲卫生,怪他就知道节俭,水不肯多用,脸都洗不干净,衣服穿了好多天还老骗她是昨天才穿的。她说,他的昨天怎么那么长啊,袜子是昨天穿的,头发是昨天洗的,衣服也是昨天才换的,你瞧瞧,他的被子好难闻。
我安慰她,没关系,爸爸现在有点糊涂了。
她说,你爸现在还小气,钱都不给我花。
我笑笑,妈妈现在有时也很孩子气。
我说,爸爸钱花哪了?
他哪也不舍得花,说要存着,看都不给我看。她总是愈说愈生气。
那他存着做什么?
他说存着等他老了我好用,我没退休工资不是嘛。她边说边叹气。
我爸很好啊,他这么为你着想。我笑着对她说。
我知道他是为我想,可是我现在花钱不痛快呀,没意思。她说着又生气。
你没钱我这有嘛。我安慰她。
你的钱我不舍得用,再说,你也没钱。她的眼里有些无奈。
每一回,只要去他们那边,总要听一番妈妈埋怨爸爸的话。我静静地在屋里坐着,一边看着进进出出似乎忙碌的他。
他真的老了,不管坐在哪里,时不时就会困起觉来,让我很是担心。有时我会走过去,轻轻拍着他的肩唤醒他,说,爸,去屋里躺一会,别凉着。他抬起浑浑的眼看着我,有点不好意思,解释说,我没睡,就闭闭眼养神。我笑笑,拿了衣服给他搭上。
眼光拂过他的发,那里,忽忽悠悠地全白了,我看着有点心疼,就想,爸爸也才七十啊!这时光多么可怕。
我想起很多年前他给我买的雪片糕,记忆里最爱的零食。岁月是不是就是那样消失的?薄薄的一片片,入口即化,痕迹也寻不着,残留的,只有唇齿间淡淡的清甜,永远,在记忆的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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