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已过,早晨已经很凉,不到七点,陪妻子一起去赶早市,竟有些瑟缩。突然记起来,小时候这样的早晨正是我拾红薯的时候。记得那时没在乎过冷暖,只觉得觉不够睡,如果碰到有的生产队当天分地拾红薯,反而还很精神,不用家里人叫就能起来。如今,人们都娇贵了,也懒了,大概都是日子好过了闹得吧!
困难的年代,老家种得红薯多,因为红薯的产量高,也耐干旱,是那个年代乡下人的主要食物。红薯面烙饼,红薯面窝头,红薯面面条,煮红薯,压和烙,能把人吃的一张嘴就是红薯味儿。也许现在的城里人说红薯面好吃,是粗粮,对身体好。其实,现在城里人偶尔吃到的红薯面食物,都是加了好多白面的,单纯的红薯面不是真正的甜,总带着一股苦头,吃多了反酸水。
但是,尽管红薯面不好吃,为了不饿肚子还得吃。那时候每当过了中秋,我都是早晨出去拾红薯,太阳升起来后再回家吃早饭。起床时天还黑着,走到地里刚能模糊的看清地皮。很凉,是一种混合着水汽和庄稼气味儿的凉。我背个筐子,拿一把四个齿的镐,在人家刨完红薯又翻过几遍的地里翻腾。记得每次都是打着哈睡出去,一边走一边揉眼,因为两只眼仿佛被浆糊沾上了,需要用力扒开。几乎是混沌着走到地里,找一块刨过的红薯地就放下筐子轮镐。四个齿的镐半尺多宽,一下能钊下去将近一尺深。所谓的拾红薯,就是用镐仔细地翻腾人家刨过的地,希望有丢在泥土中的红薯被我们刨出来。
一个早晨下来,不知道要翻腾多少泥土。就是这样凉的早晨,为了在翻土的时候泥土不灌进鞋里,到了地里就把鞋脱掉。潮湿的泥土带着早晨的凉顺着脚心一下就刺进心里,但是不用多一会儿就适应了,甚至觉得刚翻出来的泥土是热的,很快就会弄出一身的汗。当然,我们的刨地也不是白费功夫,偶尔会滚出一块红薯,立刻就拿起来欣赏一会儿,那种喜悦绝对不亚于如今的中了奖,或者是业余作者发表了一篇文章。一个早晨,幸运的话可以拾半筐头红薯,不幸运就只能拾一筐底。等到太阳老高才回家洗脸吃早饭。现在想起来奇怪,那个时候就没有感到累过。
晚秋的早晨田野是空旷的,有的只是淡淡的晨雾和寒露,在那种清凉中,我们的镐下一个希望跟着一个希望,恨不得把泥土翻得更深,翻得更多。在一镐接一镐的挥动中,太阳就慢慢升出来了。起初是东边天上的一抹白,然后渐渐的变成了粉红色、红色,然后一角红彤彤的太阳突然就冒了出来,带着早晨湿漉漉的雾气,身上立刻就觉得热了许多。
小时候情绪容易激动,见到太阳升起就想唱:东方红,太阳升,中国出了个毛泽东……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那样看过日出了,但拾红薯的情结却时时纠缠着我。前几年我曾和同事提议,说咱叫锻工给打两把四齿镐,到郊区拾红薯去。同事笑我,以为我是开玩笑。不是玩笑,是真的,却一直没有成行。
其实,我知道,当年的拾红薯是迫于生活,没想到如今成了感情上的纠结,这也是一笔财富吧。年轻时候的苦与累,就像刚出窖的酒,越放越醇,到了醇的拉不开的时候我们就真的老了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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